当时坐在我身边的汉诺威地方法院的法官海因里希脸色苍白，在记录专家发言时手颤抖得厉害。因为此前在上海召开的中德海商法比较研讨会上，我与他认识了，所以就关切地问他：“是不是身体感觉不对劲？需要休息吗？”他努力地微笑着回答：“谢谢，没什么。”但他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中午会议结束，在就餐前告诉我当天早晨他遇到了倒霉事。那一天是5月17日，海因里希早晨正准备出门，忽然有一只黑猫从他的汽车前盖上跳了过去。汉诺威当地人迷信，在每月逢“7”的日子里看见黑猫，家庭中就会有人遭到灾难，他们认为黑猫是邪恶女巫的化身。海因里希当时非常紧张，连试7次才把汽车发动起来，这更让他心惊胆战，因为这更符合灾难即将发生的征兆：看见黑猫后再7次重复某个动作，那么灾难就没有办法化解了。

    “朋友会带来好运气！”我安慰他，又从带去的礼物中挑一尊精美的陶瓷送子观音送他，告诉他观音是中国辟邪的神。海因里希总算在紧张中缓过一口气。当天夜里10点多钟，他打来电话说，他已经问过了所有的亲属，没有人发生意外。我觉得有些好笑，海因里希在德国拿到法学硕士文凭，在美国获得法学博士文凭，是德国数一数二的海商法专家，竟也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他引起了我对德国人生活中迷信行为的兴趣。在学术交流之余，我了解到不少。比如在汉诺威地方，市民相信打碎的镜子能够分散人的灵魂；私家花坛中如果长出3种不是主人种植的花草，那么主人家将会发财；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人，和他打招呼了却没有得到回应，要赶紧找一棵大树吐口水。在法兰克福，主人请客时，如果到的客人恰好是13个，那么主人一定会通知自己的兄弟姐妹来凑数，人数要超过13个；新娘出嫁时，上车绝对不能回头看，据说回头看到某个亲属，被看到的人以后和新娘家关系会恶化。德国人很少把三个“6”连说，因为《圣经》中魔鬼的代号是“666”，连说三个“666”是在召唤魔鬼。

    在传统色彩的迷信行为之外，科学发展也带来了新的迷信。不少居住在柏林的德国人相信，拿起电话却听不到对方的声音，意味着不吉祥，解决的方法是一定要把这个电话打通；汽车的同一只轮子如果在一周内连续掉两次，则暗示车主的家庭可能要解体。这个迷信连德国人自己都说不出个由来，但是很多人坚信不疑。德国人的迷信行为，曾经让我感到困惑，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是一个崇尚理性的国家。德意志民族充满理性思辩的哲学传统，近乎刻板的科学严谨精神，以及生活中一丝不苟的态度，都给其他国家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怎么也会迷信呢？（李寻欢）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