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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该继承怎样的文学传统  
 

继承传统,就是应该继承先辈作家们遗留下来的精神,这种精神诠释开来,含有多重内涵:一是风骨。中国封建社会的专制与黑暗可以说登峰造极,无与伦比,文字狱接二连三,焚书坑儒并非秦朝独有,但那些作家们,依然能发出自己独有的声音,我们可以把它称作勇气,更可以把它看作一种风骨。二是责任。阅读古人的作品,一个“忧”字贯穿始终,忧患天下,忧患人民,这似乎已成为一种惯性。没有谁强迫他们去忧患,忧患了也无人给予物质奖励,但他们还是忧患的。他们关注社稷的清明与混浊,关心百姓的饥饱与冷暖,鲜有人在作品里,抒写自己的恩怨得失。拥有社会责任和社会道义,在古代文人看来,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不需要外力介入的。缺失它,犹如农民不耕地,牧民不放牧,皇帝不理朝政,士兵当了逃兵。而今天我们还要为作家要不要承担社会责任而争论得面红耳赤,这难道也叫继承传统?三是道义。“道”是人道,“义”是公理。它类似于西方人说的人道主义,但又不全部是。它所讲的人道,是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上的。古代作家们几乎无一例外全部是人道主义者,他们的同情心如同细雨,渗透到几乎每一部篇章里。同情底层民众,同情弱势群体,同情使一个一个的作家散发出了人性的光芒。四是批判。批判构成文学史的基本基调。大江健三郎曾说:“作家天生是与社会作对的一群人。”此话没错,中国作家是这样,西方作家也是这样。只是大江的话表述得似乎不够准确。确切地说,是社会的丑恶与作家的道德理想常常处于冲突状态,于是才有了愤世嫉俗的悲凄之叹和鞭挞之声。批判显示的是勇气与良知,而良知是批判的原动力。专制尽管肆虐,但批判之声却此起彼伏。

需要指出的是,即使我们内心世界极为感佩的作家,也有许多致命的糟粕和缺憾。比如被当今人文知识分子十分珍视并被全人类普遍接受的民主意识、自由意识、平等意识、人权意识等等,几乎是个空白,连一点萌芽也找不到。有人说,不要苛求古人。这话没错,但我们不妨把目光投向欧洲的远古时代,古希腊时期,柏拉图和亚理士多德等先贤,已经在谈论民主。到了中世纪的寒冬,民主意识仍未被扼杀掉,而是静捎捎地生长。到了启蒙主义时代,民主意识已如春天的原野,四处蓬勃;又如决堤的河水,汪洋泛滥。西方文学一直与民主结伴而行,彼此促进。如果把西方文学史看作一条前行的船,那么民主意识则是它的航标。而中国作家尽管在他置身的时代,称得上是先行者,但步履显然有些迟缓,有些蹒跚,最终没有走出那道厚重的墙,没有冲破那层坚硬的壳。因此,他们也哀叹,也悲愤,也批判,但究其实质,还是限于圈子之内的,听起来更像牢骚。通览他们的作品,弥漫的依然是皇权意识、忠君思想、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等东西,这些东西直接引领和误导着人们的观念,以至于到现在,人们的价值判断还是倒错。比如岳飞这个人,说穿了就是个忠臣而已,但一直以民族英雄的形象成为榜样和楷模。他忠于什么,捍卫什么,忠于和捍卫的对象是否有价值,却没有人去探究。愚忠是很可怕的,它是理性缺失的产物。它导致的灾难,我们在上个世纪就曾得到过验证。

凡曾经发生过存在的,都可称之为传统。今天的时尚,就是明天的传统。传统是动态的,变化的,捉摸不定的。传统并非一个色调、一种声音、一条河流。对传统不加选择地予以继承,犹如人在不分脏净地吃东西,显然是不行的。

我个人以为,整个中国文学史,最健康最灿烂的时期,当属于“五四”文学。“五四”前的文学,属于旧体制和旧观念培育的文学,尽管有精华,但糟粕不少,犹如一个人,脸虽然洗得干净,脖子却污迹斑斑,以至于鲁迅发出了矫枉过正的愤慨之声:中国的书一本也不读!鲁迅不读中国古典书?显然不是。不读他怎么知道中国古典书里有毒素?怎么知道中国所谓的伦理道德里的每个字缝里,都在跳跃着“吃人”二字?只是他在中国书里没有寻找到更为科学、更为人性化的东西,于是才有了看似偏颇的全盘否定。

惟有“五四”时期的文学能让我们为之眼睛一亮。“五四”文学生长在中国的土地,根却在西方。如果考察它的种子来源,可以从人文主义和启蒙主义那儿寻找到它的故乡。它对中国的古代文学几乎是革命式的、颠覆式的、斩草除根式的。它对过去是决裂,而对未来,却形似一粒宝贵的火种。它接受了全人类最先进最科学的价值观念,又选择了最人性化的叙述文体。它把民主、自由、平等、人权等等,这些对国人来说近乎天方夜谭式的词句和思维,植入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意识到自己的尊严,不再视自己如牛羊,如草芥。“五四”文学担负了思想启蒙的重任,它的意义远远超出了文学范畴。可惜的是,它那么短暂,如同沙漠里的河水,没翻几朵浪花,就轻而易举地断流。它现在只是作为标本,存留在博物馆落满尘埃的镜框里和人们日渐淡漠的记忆中。

成天听到人们在喊着要继承传统,但在鱼目混杂的传统里究竟要继承什么,是继承古人的批判精神,还是继承“五四”时期的人文理想,抑或是继承粉饰太平的所谓的现实主义,似乎还是一团迷雾。

“五四”距今已近乎百年,不禁让人伤感慨叹:时间过得真快,历史却是那么地犹豫和迟缓!

(2004年第6期《文学自由谈》安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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