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从飞机的旋梯通道中走出，第一次踏上法兰西的国土时，迎接我们的第一个法国人，不是想象中肌肤欺霜赛雪，像貌美似女神的法兰西小姐，而是一名满脸胡须的法兰西边境检察官。远远看去，这位大胡子检察官那副极其严历的样子，真让我有些许担心，不知道会被挑出什么样的差错。当轮到我出示护照时，我迫不及待地将我们这个团来访的情况介绍给他。这位严厉的检察官极其认真地听着。当他开口说话时，出乎我意料，他先冲我微微一笑，大嘴巴像月亮似地向两边弯上去，嘴角几乎要咧到耳边，浓密的胡须丛中露出两排闪闪放光的洁白的牙齿。他还没有开口，我立即感到了善意、理解和认同。如此严肃的脸，如此生动而真诚的微笑，实在让人感到意外！
在法国，最优雅的微笑可以说是司机的微笑。在没有红绿灯的路边想穿过马路到对面去，疾驰而来的汽车常常会在我们面前嘎然而止，坐在驾驭室里的司机会对我们优雅地微微一笑，极富绅士风度地一摆手，示意请我们先过。
与男士们相比，法国女郎的微笑更是可爱。法国女郎讲话常常是未语先笑。那洁白的皮肤，梦幻般的蓝眼睛，配上那明媚的微笑，真是让人感觉好极了，美极了。在中国，也许是出于“礼仪之大防”吧，一般年轻的姑娘是不会对陌生的路人报以微笑的。面对陌生人投过来的目光，东方姑娘往往是低下头，避开目光，急匆匆地从你身边而过。法国女郎则不然，她们坦然地迎着陌生人投注过来的目光，以微笑回应微笑，她们的微笑如鲜花绽放一般，笑得大方，自然，真挚。
如果说法国女郎的微笑像蒙娜丽莎那样令人着迷的话，那么法国老人的微笑，则常常让人感到温馨。在法国，见得最多的是老人的微笑。
有一天晚上，去看望一个住在巴黎的大学同学。我独自走在回旅馆的路上。
一道柔和的汽车灯光从身后面射来。来车了，我往路边走了走。不料，这辆汽车并没有超过我，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我的身后。我快它也快，我慢它也慢，我拐了一个弯，它也拐一个弯。我的心怦怦地狂跳起来。在一个十字路口，我干脆转过身，面对着这辆车站了下来。我身后的那辆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从车上走下一个约六十多岁的老年妇女。她走到我面前，笑眯眯地望着我说：“天这么黑，你一个人走路多不方便。我用车灯为你照一下路，会好走得多的”。
后来我才知道，在法国社会中，微笑被认为是一种重要的交际工具。法国人认为从洁白的牙齿间流露出的嫣然一笑，常常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和喜悦。在法国人的微笑训练中，面部肌肉运动、牙齿的光洁度是微笑工程的重要内容。一位长期在法国居住的阿拉伯妇女在和我聊天中说起，她到法国后失业过三次。第一个老板说她不会笑；第二个老板说她笑得不够灿烂，没有露出前面的一排牙齿；第三个老板说她的笑不自然，不是从内心里发出的笑。为了找工作她专门到一个微笑训练班学习了三周，终于找到了现在的工作。
在法国人眼中，笑还有更深层的意蕴。笑、哭、平静是人类感情的三种基本表达方式，是一个人整个存在状况的无言的直白。其中微笑往往是成功、自信、健康的表露。真诚的微笑直接源于生命最深刻的本原，是生命的舞蹈，是心泉的淌漾，是心灵的画，是心灵的歌。
在法国，幼儿园、小学、甚至中学，都有正规的礼仪训练。如何微笑、如何对别人绽开笑脸是礼仪举止中的重要一课。身教重于言教，每天清晨在一声“BONJOUR”（早上好）中，教师们温柔的笑脸向孩子们绽放了，也就是在这时教师开始向孩子们传授微笑这门课了。老师们要教会孩子们，怎样站立、怎样端坐、怎样行礼、怎样微笑，还要教会孩子们如何微笑地面对高兴的人、失望的人甚至是敌对的人。孩子们也要在众人面前进行实际的模拟练习，他们会扮演各种角色来展现自己的微笑和举止。在微笑训练中，最重要的是要有爱心，要把爱灌注在微笑中，爱是微笑的灵魂。教师还要给孩子的微笑打分，一个叫雅克的男孩曾得意地告诉我他的微笑课得了A，他的母亲为此也骄傲了很久。在法国，有各种为成年人办的微笑训练班，有给成年人校正微笑的“微笑诊所”。“带着你的微笑动身”是法国人所喜爱的格言。
法国微笑文化的一个重要的理念，就是微笑是可以学习培养的。微笑需要愉悦情感的支持，而情感是可以培养和选择的。不少人认为情感是一个人对外部事物做出的心理反应。“看见他我就讨厌”！“气死我了”！很多人把自己的不良情绪归罪于外在，让他人、让外在的事物主宰自己的情感。心理学把情感视为一种可选择的因素，而不是外在生活的必然。经过自我心理训练，人可以依照自己的选择，主宰自己的情感。经过训练培养出的微笑习惯，久而久之可以成为人的第二天性。许多法国人正是这样，他们注意培养微笑的习惯，他们富有幽默感，知道怎么微笑，知道如何开玩笑，他们善于逗趣，也愿意让别人笑。他们善于营造一种令人心情舒畅 、精神愉快的气氛，在这种气氛中享受生命。
在法国期间，很少看见沮丧的脸。因为他们总是选择微笑。法国人认为不仅在成功时要微笑，在失败时更是要面带微笑。微笑能鼓起自己的信心，重整自己的勇气，能使自己超然于得失之上，能使愉快和自信重新回到自己心中。
与法国一位学者谈到法国人为什么喜欢微笑时，他说：“我们应当学会慰藉生命的艺术，我们应当学会微笑，除非你想永远做悲观主义者。”他微笑着引用了尼采的一句话：“这顶欢笑者的王冠，这顶玫瑰花环的王冠，我自己给自己带上了这顶王冠，我自己宣布我的笑是神圣的。”
这就是法国人，这就是法国人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