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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序和无序之间 付立  
 

有序和无序曾被认为是现实世界中对立的两极。

有序,显示着一种稳定的因果关联,表现为一种规则的存在,常以重复性表达出来。比如,在时间上表现为周期性,在空间中表现为对称性。

无序,则凸现彼此间的相互独立,表现为不稳定性、随机性,毫无规则可言。时间上的随机变化和空间中的偶然堆砌就是其典型表现。

人们曾经以为世界上的事物只能以两种形态存在:或者是有序,或者是无序。而且相信,世界本质上是有序的、有规律的,科学的任务就是透过无序的现象去发现有序的本质,描绘一个完全规则、秩序井然的世界图景。即便是从理想境界后退一步,也要试图描绘出一幅无序性可以忽略不计的图画来。这其实是一种无奈,是根据科学在20世纪中叶以来发现的事实而做出的补充说明。

因为这时候科学发现,纯粹的无序和纯粹的有序都是不存在的,以往被认为纯粹无序的事物中包含着有序性因素,严格有序的事物里也存在无序性的因素。比如说,物理学认定,在热平衡状态是处处均匀、各向同性、没有差异的,因而也是完全无序的。可是,物理学又证明,一切实际系统都处于绝对零度以上,不是完美的热平衡态。在这种不太完美的热平衡态,必然会存在涨落。涨落是对均匀性、同一的否定,因而是一种有序因素。

不过,这些包含着有序性因素的无序和存在无序性因素的有序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这就是其中的有序性因素或者无序性因素与包含它们的无序或有序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因此可以在理论上忽略不计,人们仍可以把事物近似地看作是或者有序,或者无序。

然而,混沌学在这方面的研究给我们带来了深刻得多的启示。混沌研究的成果表明,虽然有一些系统能够呈现出纯粹的周期性运动,但是,它们的数量很少,极为罕见,用一句数学术语来说叫“测度为零”。而绝大多数的动力学系统是既有周期行为,又有混沌行为的,这种系统几乎占了全部,它们的测度为1。在我们身上就可以指出许多这样的系统:健康心脏的跳动看上去是十分规则的,却在每一次心跳中都有无休止的无序变化,包括轻微摆动和微小涨落。正常大脑的工作状况也大致如此。

而且,混沌研究还揭示了一种新的秩序的存在,这就是介于已有的有序和无序之间的“混沌序”。它在时间上是非周期性的、在空间上也不规整,蕴含着丰富的随机性,但却绝对不是那种完全无规律可言的混乱和无序。

如果说以往的有序是一种无序性可以忽略不计的简单有序,以往的无序是一种有序因素可以忽视的简单无序,那么,“混沌序”则是一种有序和无序两种倾向都很明显、哪一方面都不能忽略的秩序,是有序与无序有机地统一。用混沌学家法默的话说:“这里是一枚有正反面的硬币。一面是有序,其中冒出随机性来;仅仅一步之差,另一面即是随机,其中又隐含着有序。”

而且,有序与无序的有机统一往往以复杂的的形式表现出来,下面是其中的两种。

在同一个系统中无序与有序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在同一个发展进程之中,有时是一个阶段有序另一阶段无序,有时是在同一个阶段里无序与有序紧密地搅在一起。我们可以在电话线中的噪声的分布中看到这种联系。噪声是一种无序,电话线中可以分出无噪声的时段和有噪声的时段,但是只要是有噪声存在的时段,不论它有多短,我们都能够在这个时段上分出更小的时间段,让其中有一些是无噪声的,表明无序紧紧地穿插在有序之间。

同一个系统中的同一个现象,从一个方面看是无序的,从另一方面看又是有序的,不同的、对立的特性统一在一个同一体中。股市的变化正好具备这样的特点。股票价格的每一次特定的变化是随机的、不可预言的,这是一种无序。然而,如果这种持续和跳跃并存的现象在不同的时间跨度上同样地表现出来,不论是一天、一个月、一年或者十年都呈现着相似的画面。也就是价格的日变化曲线与月变化曲线一致,月变化曲线与年变化曲线一致,……,显然表现出规律的存在,又是一种有序。

综合而言,混沌理论告诉我们:有序和无序的确构成了现实世界的两极,但在实际存在的系统中,它们多以矛盾统一体的形式出现,只不过在不同的系统中,有序与无序实现统一的具体格局有所区别。在某些系统中,有序居支配地位,无序因素可以忽视不计;在某些系统中,无序居支配地位,有序因素可以忽视不计;但在更多的系统,或者说绝大多数系统中,有序和无序都不能忽略,它们是互相依存的,必须作为同一体的两个不可分割的方面来对待。

很久以来,有序是被格外重视的,人们希望通过对有序的认识找到世界变化的规律,进而控制和改造整个世界。然而现在我们知道,这种有序观带来的往往是幻觉,它放大了人们的控制能力,如在社会经济领域对经济的可控制性作出过于乐观的估计。1998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一位经济学家在评论美国经济的发展时曾写道:“我们不希望、不需要有萧条,所以也就不会有……我们掌握了使当前发展持续进行的工具。”事实上,我们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还会发生经济危机或经济奇迹吗?混沌理论对于有序和无序的认识,也许能够打破这种对于有序和规律的迷信,帮助人们明白,为什么眼前的世界总是伴有难以预料的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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