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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对“学”的腐蚀 贾作林  
 

在世俗层面上,中国恐怕要算世界上最重教贵学的国度了。这传统的养成,盖源于统治者“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的政治需求和“学而优则士”的政治激励,所以孔子说“学也,禄在其中。”其实,“教也”何尝也不是如此呢!“禄”者,“利”也。因为是“利”字当头,所以原本“专以造士”的园地,最终无不堕为“专以牟利”的场所,遂使“司教者渐失初旨”,弄得讲习久虚、学校失教而不能自拔。虽然历朝历代要委派学官严加督导,但却从来抵挡不住“利”对学校的腐蚀,且学官规模总是与“利”的腐蚀呈正比例扩大态势,直到学校与王朝本身一同崩盘,所以学政之乱,始终是朝政之乱的一个缩影。

中国最早的学校大概是“太学”之类,但这是“国之贵游子弟学焉”的地方,豪族公子、高门纨绔一入学,不但耻非其伦,寡有其成,更使宪章弛废,名教颓毁——数千年来为世丛诟的事实证明,人们对它的梦从来就没有圆过。到了汉朝,景帝末的蜀郡守文翁终于找到了一个良法:鉴于蜀郡地辟俗蛮,亟需兴学立教,便在成都市中建了一所学宫,选本郡开敏有才者为“学官弟子”,学成后或补官给禄,或授牒优待;由于利在其中,紧跟着便有“富人至出钱以求之”了。这举措的正面效果似乎给武帝有所启发,国势的强盛和国土的拓展,需要建立一支庞大的官僚后备军,“太学”之类是无所指望的,他只好劝以官禄,下令天下郡国皆立学校。这钦修的利禄之路,一方面极大刺激了人们的求学热情,学子们怀金裹粮,负笈单步,千里从师,累年不归,甚至客死学所者,遂成大观。另一方面也同样刺激了人们的办学热情,学术在官、学校在官的传统被迅速打破,至于公家之痒序,经费大半由官吏中饱,俸禄尤或不给,焉能供养莘莘学子?故或作或辍,难免具文;这就给私人之精舍提供了膨胀的空间,于是乎人人竞相标榜“大师”,滥设杏坛,收徒动辄盈百累千,甚至而九千、而一万六千,以一人而教千万人,自然非请帮手不可,而代庖之人,虽称高足撑门,实则疲癃充数。在这“为招财而招生”的沼泽里,师儒之优劣、生员之勤惰如何,不就洞若观火了吗?

“大师不大”、“高足不高”的历史教训,迫使隋唐取士逐步建立了一种统考性质的国家直选制度――科举。但这却又把学校拉向了应试教育、死记硬背、举为非才和徇情枉法的极端,反为豪杰特起者轻视而不屑一就,尤使学术不昌,文教不修,未久即遭人诟病和请废,只因究无良法善其后而延至后世。鉴此,乡绅留意斯文并有力者,只好另辟蹊径,创设了类似“集体所有制”的书院,起初掌教主院之人尚属惇学老德,足为多士模范,但气象稍有可观,郡县当局即攘为己有并一变而成“国家所有制”,于是很快就出现了“为之师者无多”的局面,而“所谓院长,或为中朝所荐,或为上司属意,不问其人学行,贸贸然奉以为师,多有庸恶陋劣,素无学问,窜处其中,往往家居而遥领之,利其廪给,以供糊口,甚至诸生有经年而不得见,见而未尝奉教一言。经史子集诗赋古文之旨,茫无所解。”面对这种状况,稍有良知者孰不为之“梦碎”呢?

中国教育史上的“梦碎”第一人,当推朱元璋。这位以推行“猛政”著称的农民皇帝,深知“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的道理,所以开国伊始,就猛兴学校,形式有社学、府州县学、国学(国子监),分别相当于今日的小学、中学和大学。令朱元璋“梦碎”的首先是社学,有他的金口玉言为证:“好事难成!且如社学之设,本以导民为善,乐天之乐。奈何府州县官、不才酷吏,害民无厌,社学一设,官吏以为营生:有愿读书者无钱不许入学;有三丁四丁不愿读书者受财卖放,纵其愚顽,不令读书;有父子二人,或农或商,本无读书之暇,却乃逼令入学,有钱者又纵之;无钱者虽不暇读书,亦不肯放,将此凑生员之数,奇诳朝廷。”由于害怕“逼坏良民不暇读书之家”,该皇帝再也“猛”不起来,于是只好下令停办。州府县官们对瘦小的社学尚且如此,对州府县学就更不肖说了。

对于国学,朱元璋一开始就制定了十分严酷的教制学规,就连师生请假,也须亲由皇帝批准。但自景帝“以货为贤”,开生员纳栗纳马入监的恶例后,国子监就成了富豪子弟的京师旅馆;武宗又“以钱为贤”,生员可以不经府州县学考试而直接纳银入监,且挂名在外,不必入学——到这里,一大善政终于蜕变成了一大弊政!而所谓国学,仅仅剩下一块招牌,只差下令停办了,朱元璋若地下有知,一定会“梦碎”第二回的罢。至于书院,终明一朝,屡建屡毁,自始至终就没有正常开张过。黄宗羲在看破这变戏法后,就曾批评道:“所谓学校者,科举嚣争,富贵熏心,亦遂以朝廷之势力一变其本领,而士之有才能学术者,往往自拔于草间,于学校初无与也。”清制向延明制,这一批评也同样适用于清朝的学校。

欧风东渐,列强辱国,最先引起且最早成功的就是中国的学校教育革命。这一成就所以来之不易,并非因为遗老式明火执仗的公开阻挠,也并非因为阿Q式“我要什么就是什么”的直接破坏,而是因为赵太爷、假洋鬼子式“咸与维新”的投机腐蚀――这正是从上述历史中因袭下来的一种民族劣根性。这种民族劣根性以造反派、写作班子等形式被“文革”强化后,值此中国学校教育大恢复、大改革、大发展之际,因为利在其中,人们自然要来“咸与教育”,于是乎靠着关系、权利和金钱,一群裙带博导、居官博导和从商博导也就应运而生,化作“在位通人,处逸大儒”的全新标本,成倍地繁殖起挂名博士来了;在这样的博导、博士速成机制下,那些不通宾客,不赴宴会,一心向学,专意执教的隐居博导,恐怕更要日见其艰难,更不用说什么“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的君子博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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