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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鲁新:为天路守候了32个春秋
中国网 | 时间:2006 年6 月27 日 | 文章来源:大连日报

——对话青藏铁路建设总指挥部专家咨询组组长、冻土科学家张鲁新

美国的火车旅行家保罗·泰鲁说:“有昆仑山脉在,铁路就永远到不了拉萨。”瑞士的一位权威隧道专家更是断言,穿越昆仑山的岩石和坚冰根本不可能。

而他用32个春秋的默默奉献,改写了外国人对青藏铁路的预言。铁道部部长刘志军称他“在青藏铁路建设中为攻克冻土这一世界性难题立下大功”、“是青藏铁路建设的大功臣”。

他就是青藏铁路建设总指挥部专家咨询组组长、中国科学院寒旱环境与工程研究所的冻土科学家张鲁新教授。

6月10日,张鲁新教授接受了记者专访。在他的讲述中,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展现在我们面前……

毛主席的一句话让他和雪域高原结缘

“我是因为毛主席的一句话,毅然走上青藏高原的。”时至今日,张鲁新对和青藏高原结缘的渊源仍记忆犹新。

1973年春天,毛泽东在中南海接见了来自喜马拉雅山那边的一位贵客———尼泊尔国王比兰德拉。毛泽东向比兰德拉表示:“青藏铁路要修,要修到拉萨去,要修到中尼边境去。”

这句话改变了远在大兴安岭工作的26岁小伙张鲁新的命运。

1970年8月从唐山铁道学院(今西南交通大学)铁道工程系工程地质专业毕业后,张鲁新被分配到齐齐哈尔市铁路局加格达奇分局的一个线路队。1973年冬天,在齐齐哈尔召开了一次多年冻士研讨会。会上,张鲁新认识了中国科学院兰州冻土研究所专家徐学祖。从徐学祖的专题报告里,张鲁新了解了青藏高原。“我当时想,要成为冻土学家,必须走向高原。而毛主席的‘青藏铁路要修’这句话,更坚定了我到青藏高原的决心。”

1974年冬天,张鲁新被调到兰州铁道部西北研究所。那时,他结婚刚刚7天,只身去了大西北,把爱人留在了大兴安岭。到西北研究所后,张鲁新担任青藏铁路多年冻土分布与特征研究课题组组长,和其他科研人员一道走上了青藏高原。

“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进藏的情景,我们一帮年轻人乘坐一辆解放牌大卡车上山,只有女同志才有资格坐在驾驶室里,男同志全都在后面的车斗里,在沙石路上晃荡了整整一个星期,来到了海拔4700米的五道梁。”人到五道梁,难见爹和娘。“当时我头痛欲裂,吃什么止痛药都不管用,只能抱着脑袋拼命地喊。3月份,五道梁零下十几摄氏度,我们刚搭好帐篷,大风就把帐篷吹跑了,我们在后面拼命地追,追到后扑到帐篷上压住,我们几个人喘了一个多小时的粗气,才有劲把帐篷扛回来。”

从此,张鲁新就在青藏高原上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32年。

数次走到“鬼门关”

青藏高原许多地方海拔都在4000米以上,氧气含量仅为海平面的一半左右,极端气温可达零下40℃,被称为“生命禁区”。“为了研究高原冻土,有好几次差点进入鬼门关。”张鲁新告诉记者。

1976年,张鲁新等人对青藏铁路的东线方案进行科学考察。7月的一天,张鲁新和两个同伴到尺曲河一带考察。“一场暴风雪突然袭来,天昏地暗,我们迷失了方向。我们不知东西南北地摸索着,感觉离营地越来越远。”夜里3时,浑身湿透的三个人再也走不动了,蜷缩在一个避风处,开始谈到了遗书和如何保留冻土资料。

迷迷糊糊中,张鲁新似乎听到了有人带着哭声呼喊他们的名字。“我们三个人又累又饿,已经没有力气发出一点声音。万般无奈中,我们搜出身上还有一个防水的纸烟盒以及最后三根火柴。我们把烟盒撕成了三条。点燃一条,被风吹灭了;再点燃一条,还是没人注意。只剩最后一点希望了,我颤抖着把最后一条烟盒点燃,火苗蹿起。借着黑夜中的一丝光亮,同伴发现了我们。”就这样,同伴从死神手上为未来的青藏铁路拉回了一位科技之星。

张鲁新在青藏铁路冻土的科学考察中,还曾遭到土匪的抢劫,因他身上没有什么财物,而躲过了一劫;他曾因食物中毒,吐了两天两夜。“也许是我对青藏铁路事业的执著感动了上天,才能数次死里逃生。”

上世纪70年代,从事青藏铁路冻土研究的有一百多人。1984年,青藏铁路一期工程西宁至格尔木段建成并交由兰州铁路局运营。由于当时的科技水平及经济实力等种种原因,青藏铁路二期工程格尔木至拉萨段没有继续修建。许多专家调走的调走,改行的改行,只有张鲁新等几个人苦苦坚持了下来。

尽管不知道青藏铁路何时重新上马,但他还是在寂寞中研究,在痛苦中等待。因为他坚信,青藏铁路总有上马的一天。

他的研究成果影响了青藏铁路的走向

2000年7月,中央决定重新上马修建青藏铁路二期工程,并派铁道部副部长孙永福前往格尔木考察。

“当时,我刚刚坐火车回到兰州,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下,急忙又赶回了格尔木。”张鲁新说,冻土难题能否攻克,是决定青藏铁路能否上马的关键。“我要把二十多年来青藏高原永久性冻土地带的科研成果进行汇报,只有用科学的论据说服铁道部领导,他们才能向党中央、国务院陈述建设青藏铁路的充分理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张鲁新的此次格尔木之行,关系到青藏铁路上马与否的历史性抉择。

那天汇报的人很多,直到上午11时30分,才轮到张鲁新发言。他的发言很快,想把憋在肚子里的千言万语,在半个小时内讲完,怕耽误了孙永福的时间。孙永福说:“你讲慢一些,把这二十多年的研究成果都讲出来,你们科研能够坚持二十多年,我听几个小时还不行吗?不听完你的汇报,我们不散会,不吃饭。”

听到这句话,张鲁新的眼泪差点流出来。张鲁新的发言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孙永福高兴地握着他的手说:“老张,你今天给我们上了很好的一课,对青藏铁路的上马、破解高原冻土难题,我们更有信心了。”

2000年9月,中央召开了几次修建青藏铁路论证会,张鲁新作为唯一一个坚持下来的冻土专家参加了。在一次决定青藏铁路命运的会议上,许多人都反对修建青藏铁路。会上有不少人提出,青藏高原海拔太高,人们根本呆不住,更无法施工。张鲁新缓缓地站起来说:“你们看看我,我在那里呆了快三十年了。”

就在那次会议上,青藏铁路的路线被确定下来。一些媒体后来评价说,在一定程度上,张鲁新影响了青藏铁路的走向。

2001年6月29日,当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的朱镕基在格尔木南山口———青藏铁路新线起点处,宣布青藏铁路正式开工时,张鲁新激动得热泪盈眶。

曾培炎在给他颁奖时说:“这是祖国和人民对你的奖赏”

青藏铁路格尔木至拉萨段开工后,张鲁新被聘为青藏铁路建设总指挥部专家咨询组组长,负责重大技术问题的技术咨询和决策。

全长1142公里的青藏铁路格尔木至拉萨段,是目前全球穿越永久性冻土地区最长的高原铁路,要经过连续多年冻土地段550公里,而在多年冻土段修筑铁路是一项世界性技术难题。青藏铁路开工后,铁道部提出了建设世界一流高原铁路的目标,这是世界上第一次大规模在高原冻土区进行的铁路建设工程,作为青藏铁路建设总指挥部专家咨询组组长,张鲁新深知重任在肩。

青藏高原冬季不能施工,施工人员冬休了。但是,张鲁新没有休息,三年冬休他从没有顾上参加青藏铁路建设总指挥部安排的疗养。他把冬休期当成深入研究青藏铁路冻土问题的机会,一门心思为解决青藏铁路冻土问题提前提出对策,更好地发挥专家咨询作用。

2003年7月中旬,中科院领导视察青藏铁路试验工程和冻土区工程,张鲁新感冒发烧,正在病床上输液。此时上高原,很容易诱发高原病,有生命危险。为了不失去和冻土科研专家交流学习的机会,张鲁新拖着病体,不顾医生劝阻,毅然陪同中科院领导视察青藏铁路试验工程和冻土区工程,向中科院领导和院士们汇报了青藏铁路试验工程科研情况,以自己对青藏铁路建设以来设计、施工重大技术问题的认识,写出题为《青藏铁路建设设计和施工过程对冻土问题认识的回顾与思考》汇报稿,被院士们认为是一份“科学性很强的报告”。

2004年4月7日,青藏铁路先进单位和先进个人颁奖大会在北京举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青藏铁路领导小组组长曾培炎亲自为张鲁新颁发火车头奖章,亲切地握住张鲁新的手说:“这是祖国和人民对你的奖赏啊!”

“一生只做一件事”的情感

支撑“人活一辈子,总得有点专业追求。解决高原冻土问题,就是我这辈子的人生追求。可以说,我这一生就做了这么一件事。”在接受记者采访过程中,张鲁新教授反复强调这一点。“家庭给予的支持太多了。为此,我常常在暗地里自责,我对妻子、儿子、母亲充满了歉疚。”

1974年冬,张鲁新与妻子李郁芬在大兴安岭举行了婚礼,但事业却与他们的新婚生活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婚后才一个星期,张鲁新就被调到兰州铁道部西北研究所,走上了青藏高原,把爱人单独留在了大兴安岭。直到1977年,李郁芬调到兰州市邮政局当了一名信件分拣工,两人才见上一面。

自古忠孝难两全。张鲁新至今觉得愧对母亲的是,没能在她弥留之际,送她老人家一程。1975年1月,父亲给他写信说,母亲患直肠癌到了晚期,希望他回来和母亲见上一面。张鲁新从西藏赶回山东,刚刚坐在母亲的病床前,母亲说:“新儿,你为何不把外语书带来?研究冻土,不以苏联的冻土作参考你还研究什么冻土?研究苏联冻土,不学习俄语,你怎么去研究?”这样,回家的半个月,照顾母亲和学习俄语成为张鲁新的双重任务。母亲看到儿子很努力,十分欣慰,她说:“等我死的时候,你不要回来了,好男儿志在四方。”1975年11月,母亲去世了,那时张鲁新正战斗在那曲的大草原上。母亲弥留之际,留给张鲁新的话是:“新儿,西藏是个好地方,你要在那里安心工作……”

1978年年底,他们有了自己的儿子张楠。在儿子刚刚满月的时候,张鲁新就上了唐古拉山。直到1980年春节他才下山,孩子都会跑了。儿子见到爸爸直喊“叔叔”,硬是不让进门。为此,张鲁新曾被邻居们批评:“老张,你好狠心呀,你一年四季不在家,妻子下着雨去买粮,一手打着伞,一手提着粮,打伞的臂弯里还要坐着你的儿子,负重爬六楼,你心疼不心疼?”为此,他难过地哭了一场。但几天之后,他还是又上了高原。

如今已27岁的张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并不理解爸爸。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爸爸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时间总共还不到两年。2002年夏,张楠走上青藏高原,要了解一个真实的爸爸。当他看到青藏铁路如巨龙腾跃而起时,他感到无比的骄傲。在那一刻,他才真正地理解了爸爸:“我爸爸这些年抛家别舍,值得!”

正是有了妻子、母亲、儿子的理解和支持,使张鲁新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工作状态,为国家贡献着自己的青春年华,为青藏铁路耗尽了半生心血。“能在退休之前,看到青藏铁路通车,我三十多年的夙愿总算了啦。”张鲁新感慨万千。

【记者手记】

除了敬重还是敬重

采访张鲁新教授,是在感动和泪眼朦胧中进行的。

32年前,因为毛主席的一句话,他离开燕尔新婚的妻子,只身踏上了青藏高原。他当初也许不会想到,为了青藏铁路通车这一天,他苦苦在高原守候了32个春秋。

冻土难题能否攻克,是决定青藏铁路能否上马的关键。面对这个世界性的科学难题,张鲁新和几代科学家前赴后继,踏遍了风火山、可可西里、沱沱河、唐古拉……

在20世纪80年代,青藏铁路二期工程格尔木至拉萨段停止修建后,张鲁新的同行者调走的调走,离开的离开,他却留了下来,因为他坚信“青藏铁路总会有上马的那天”。

坐在记者面前的张鲁新,不仅有长者的谦和,更多透出的是作为一个科学家的认真和严谨。他几次纠正记者掌握的不太准确的数字。

他说,1979年冬,为了获取冻土长期承载力数据,一天,在白雪皑皑、狂风呼啸的风火山上,在零下30℃的寒夜里,他顶着雪花冰粒,不顾腿脚冻僵,站立8个小时观测。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每一个数据必须准确无误,否则,将会影响科研的正确性。

在张鲁新奉献青藏高原攻克冻土难关的三十多年中,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

有人说,张鲁新可以不选择高原。因为他选择了冻土,所以才选择了高原。他可以不选择寂寞,即便是不搞科学研究,他也有资格选择用欢乐和美妙去打发人生。但张鲁新选择了高原和寂寞。“人生总得有点追求,研究冻土就是我这辈子的追求。”张鲁新朴实的话语表达了一个科学家的坚忍和执著。

应该说,张鲁新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是在青藏高原度过的。他将青藏高原变成了自己生命的精神家园,当年的黑发人也逐渐变成了今天的白发人。

此刻,哪怕是最华美的语言,也无法表达出记者对张鲁新这位老人的感情。除了敬重还是敬重。

【相关链接】

青藏铁路的世界之最

1.青藏铁路是世界海拔最高的高原铁路:铁路穿越海拔4000米以上地段达960公里,最高点为海拔5072米。

2.青藏铁路也是世界最长的高原铁路:青藏铁路格尔木至拉萨段,穿越戈壁荒漠、沼泽湿地和雪山草原,全线总里程达1142公里。

3.青藏铁路还是世界上穿越冻土里程最长的高原铁路:铁路穿越多年连续冻土里程达550公里。

4.海拔5068米的唐古拉山车站,是世界海拔最高的铁路车站。

5.海拔4905米的风火山隧道,是世界海拔最高的冻土隧道。

6.全长1686米的昆仑山隧道,是世界最长的高原冻土隧道。

7.海拔4704米的安多铺架基地,是世界海拔最高的铺架基地。

8.全长11.7公里的清水河特大桥,是世界最长的高原冻土铁路桥。

9.建成后的青藏铁路冻土地段时速将达到100公里,非冻土地段达到120公里,这是目前火车在世界高原冻土铁路上的最高时速。

文/本报记者王同文 图/本报记者陈大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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