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服装与发达国家的差距不仅仅是设计或者制造工艺的差距

6月21日傍晚，上海骤降暴雨，北京飞往上海的航班迟延一小时。晚上20时30分，上海国际时尚联合会秘书长王新元从北京返回上海，旅途的劳累并没有掩盖他一脸的兴奋，见到在他工作室里等待的《瞭望东方周刊》记者，他一再地说：“谈得特别好，真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在上海国际时尚联合会的努力之下，米兰时装周同意将9月26日定为“中国日”，专供来自中国的时装品牌做5~8场发布，并组织一场与中国有关的专业论坛。

王新元这次到北京，正是和商务部商议此事。

艰难的谈判

米兰时装周是国际四大著名时装周之一，每年都聚集了国际时尚界的顶尖人物、国际一线品牌、上千的专业买手、来自世界各地的专业传媒。然而，在这样的顶级时尚舞台上，中国品牌一向是被排斥的。

“过去在时装周上，有些牌子他们一看是中国内地来的，根本就不让进，尤其是最近两三年。他们觉得中国内地的人去的目的，就是去抄袭他们的版。”王新元说，“中国人的拷贝能力太强了，中国没有做不出来的东西，所以他们也确实怕我们。”

五个月前，王新元刚刚接手上海国际时尚联合会的工作，他考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中国品牌如何走出去。

于是，他开始和米兰时装周接触。“意大利现在有两种力量，一种是和中国厂商成功合作的大牌子，觉得可以和中国合作。还有一股力量，认为中国产品把他们的产业冲垮了，不能和中国合作。”时装周的组织者米兰时装工会代表的是后一种力量，谈判开始并不顺利，“他们对我们的要求很不以为然。”

上海国际时尚联合会只有通过意中基金会对他们进行说服。意中基金会是促进中意两国在多领域交流与合作的机构，因此更多的是站在国家关系与国家利益的角度考虑问题，而不是局限于一个产业或者一家公司。

突破口打开了，“米兰一直很傲慢，他们认为自己是创造中心，因为知名大品牌最多。但是，巴黎和米兰之间的竞争非常厉害，两地都在争夺自己作为国际时尚之都的地位。”

“在服装品牌上，现在中国不是你的对手，法国是你的对手，但是，现在法国高级设计师协会主席德巴克，包括前一任主席，都是中国的好朋友，都在打中国这张牌，而你们现在和中国还很生疏。中国是世界的未来，谁能和中国合作好，谁就能拥有将来。”意中基金会的这番话最终说服了米兰时装工会。

“推动中国品牌走出去”也是商务部今年的重点工作之一，上海国际时尚联合会主席郑永刚写信给中国商务部部长薄熙来，很快就收到了商务部的回复，米兰时装周“中国日”将由国家商务部主办。

在王新元的工作室里，记者看到了有关“中国日”的策划书，展台规划、媒体宣传等前期工作已经落实，品牌召集也正在进行中。

王新元一再表示，“我们此去是要融合，带着中国的服装品牌融入到世界时尚大家庭中。”

意大利佛伦派克（远东）有限公司总经理许教初也对《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说：“此行米兰，不该是进京赶考，而是重在参与。服饰文化涉中外、跨古今，通过不同国别、不同种族以及不同地域的服装品牌交融与碰撞，有利于推动世界服装产业不断前进。”

向哪里突破

对中国服装企业来说，这两年，反倾销、设限、纺织品谈判贯穿全年，中国企业一直在煎熬中等待。记者去年采访服装企业时看到，大量服装因设限问题囤积，不得不大甩卖。

王新元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品牌走向米兰恰逢其时，“大家都很压抑，被打得没有办法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吹着冲锋号，带着大家冲锋了，爆发的力量会很强。”

“向哪个方向爆发，关系到两千万工人命运的产业何去何从，这不仅是业内人所关注的。在制作工艺和产品品质上，我们并不逊于别人，但是，如果仅仅将服装业看作制作产业，很难摆脱现在的命运。”上海交通大学品牌战略研究所所长余明阳对《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说，“我们过去所做的事情挣的是保姆费。”

做自己的品牌，向时尚产业转型，一批实力强的服装企业已经脱颖而出。去年白领服饰公司就销售出一件价格48万元的紫貂，创造了一辆奥迪汽车的价格，成为中国品牌成功的一个例证。

中国国际服装服饰博览会副会长陈大鹏对此很有感触：“以前法国人姿态很高，法国的高级成衣工会下面的品牌，都在奢侈品品牌行列里面，去年我们和他们谈合作问题，他们就提出法国品牌要和中国有一定实力的企业合作。”

目前，在中国具有一定规模和影响力的自创服装品牌超过百个，这些品牌有自己的设计师和网络，具有一定的原创和研发能力，每年都能举办一些服装秀，如何让这些自创品牌走出国门，将是服装业发展的突破。

“米兰时装周给中国服装企业提供的机会很难得，是中国服装品牌成长的加速器。为企业找到了一个与市场对接的平台，特别是想打入国际市场的企业更应积极争取机会。服装企业生存发展的一个关键问题就是流行趋势的把握，谁抓住了流行趋势，谁就可以因势利导取得市场的主动。”虎门服装协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谭志强接受采访时表示。

王新元想得更为直接：“让欧美企业看看，中国的自创品牌很强，中国的服装很好，不是他们想像的中国来就是抄你们东西的，而是双方的交流。再说中国这么大的市场向他们敞开，他们不应该再给中国设限。”

“中国风”吹什么

谁将登上米兰的舞台，这是时尚界关注的焦点。王新元介绍说，大体有三方面的要求：原创性，企业实力和文化深度。他希望，能通过这次服装秀，让外界更加关注中国文化，国外的设计师也会为中国文化的宣扬推波助澜。

审美和时尚都是随着文化渗透而改变的，中国服装与发达国家的差距不仅仅是设计或者制造工艺的差距。“当中国文化渗透成为世界文化主导的时候，中国设计师完全可以跻身于世界一流设计师行列。”王新元表示。

红豆集团总裁周海江也非常认同这种看法，“名牌的一半是技术，一半是文化。就服装而言，巴黎、意大利是举世公认的世界时尚之都，从那里走出的服装品牌，被全世界普遍追捧，这就是整体文化的效应。为什么美国拥有那么多世界名牌，因为美利坚文化无孔不入。创立品牌，某种意义上讲，不只是企业个体的事，是整个地区整个社会的事，必须整体联动名牌才有强大的根基。”

王新元一直坚信，未来十年中国文化能够成为影响世界的强势文化，“《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一点儿不比四五百年后的哈里·波特本事差啊”。

他认为，在历史上中国文化曾经对欧洲产生相当大的影响，到了清政府国力衰退使得这种影响逐步消失，现在一些欧洲设计师即使开发中国元素也只是皮毛，核心的东西弄不出来。未来将在世界上流行的“中国风”会是什么样呢，这是每个设计师应该考虑的问题。

“一定不是旗袍马褂，旗袍作为历史符号可以，就和日本和服一样，不适合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只可以作为文化积淀的符号。”王新元肯定地说，“韩流对中国的影响也不是韩国以前的东西，一定要演绎成非常时尚的适合现代人生活方式、全世界人都能接受的东西。”

“日本出了几个服装设计大师，他们设计的东西都带有极强的日本特征和东方色彩，和欧洲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我们也要做出有中国特色的东西。”王新元说。■《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张伟靖、实习生王雅文/上海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