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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靴子——真实的故事
中国网 | 时间:2005 年03 月22 日 | 文章来源:中国网

1840年12月19日一1841年2月14日,罗马

罗马有一条街道,名叫净化路,但是没有人敢说这条路是干净的路!卷心菜的梗子和旧瓦罐的碎片,前前后后丢得到处都是。小旅店的门口往外冒着烟;每天早上,住在这家旅店里的一位太太,存心不良,——我必须声明,我绝没有冤枉她——这位太太总要伸出窗外抖动她的床单。

这条街上住着许多外国人,不过这一年由于担心传染热病和别的恶疾,大多数迁到那不勒斯和佛罗伦萨去了。我孤零零地住着一所大房子,房东和他的太太到夜里都不来睡。这所房子很大,冷冷清清;它带着一个小花园,地上水汪汪的,只长着一行豌豆,还有一株快腐烂完了的树。邻家也有一个花园,虽然地势稍高,却盛开着浓香扑鼻的几畦玫瑰;浓密的树结满了累累的黄色的柠檬。柠檬在连绵的阴雨后长得还很好,只不过玫瑰看起来好像在海水里泡了一个礼拜似的。

每到黄昏,独自一人在又大又冷的房间里十分寂寞。壁炉开在两面窗户之间,窗外下着雨,天气恶劣。所有的房门都锁得严严实实,上了铁栅,可是它们不能挡风,刺骨的寒风呼啸着从门缝里纷纷钻了进来。木柴在壁炉里发着阵阵火光,却送不出多少暖意。冰冷的大理石地板,空落落的墙面,高高在上的天花板,似乎只是为了夏日的时光而设计的。如果我想要舒舒服服地享受一番,首先我要穿上那双出门用的翻毛的羊皮暖靴,披上大衣、斗篷,戴上毛线帽子,然后才算是暖和而舒服了。当然,紧紧挨着炉火的这一边会被烤焦了,一个人在这世上总得学会适应环境,于是我转着身子,像一棵向日葵。

每个黄昏都相当的长,因而我的牙齿决定举办一场折磨神经的音乐会,而且演出的效果非常惊人。丹麦那平淡无奇的牙疼,绝对不能与意大利的牙疼相比,一旦发作,我的牙齿的所有声调和旋律一齐迸发,仿佛李斯特或者塔尔贝格坐在钢琴前敲打键盘。先是在前排旋转滚动,然后移到后排,好像两个合唱队在进行激烈竞赛,当前排牙齿这一队完成首席女演员的唱腔,连同每一个痛苦的装饰音、颤音和高八度的跳跃以后,另一个队极力要压倒对方一样。合唱队的实力是这般强大,每个队员都使出全力引吭高歌,到最后我都不成人样了!

黄昏的演奏发展成了深夜的音乐会,那是当我独自愁看寒夜的孤灯时风吹窗子叽叽嘎嘎地响,大雨如注,劈劈啪啪地响。我的写作用具就放在灯前,我看见,清清楚楚地看见钢笔在纸上跳舞,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驱动它。——实际上并非如此,是它自己在活动。它是听谁的口述而在默写——那是谁在口述呢?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是它们口述的声音,但这毕竟是事实!我把它们说出来,你们是会相信的。——那是我的一双靴子,我的老式的哥本哈根靴子,因为它们已经湿透了,就放在余热未散的炉灰上。如果我因为病痛而遭到折磨,那么它们就因为下雨而受罪啊!它们在口述自传,我觉得这个口述可以说明意大利那个冬天即1840-1841年冬天的一些情况。

靶子说道:

我们——左脚和右脚是两兄弟。我们记得最初的一件事是被涂上鞋蜡,然后一再地擦,擦得闪闪发亮。每只靴子都可以拿它的兄弟当做镜子来照,它的兄弟也就从它身上反映出自己的面貌。我们共有一个躯体,如同双子星座中的北河二和北河三,或者暹罗的连体双生子一样。我们命中注定同生死,共存亡,无可逃脱。我们是土生土长的哥本哈根人。靴匠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把我们弄到人世上来,这就对我们的命运产生了美好的但又是虚幻的希望。一个男子把我们买了去,立刻提着我们的耳朵,一直在地上拖着,然后把脚伸进去试一试,觉着腿脚前后左右都合适了,就穿着下了楼,我们高兴地咯吱咯吱的叫唤了起来。虽然外面下着雨,我们继续咯吱咯吱地叫唤——不过就只有这么个第一天才这样。

啊,天哪,这世界上有这么多的水让我们蹚着过啊!我们天生不是防水靴,我们不可能感到愉快。然而一把刷子可以使我们恢复曾经有过的青春的光辉,当靴匠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把我们拿在手上穿过大街时,我们就是光彩照人的。一天上牛,听说要去国外旅行,我们这高兴的心情,真没法形容,——是的,去意大利,那气候宜人又暖和的国土,我们会踏着古典的大理石的地面,享受着阳光,实实在在地恢复我们的青春的光辉。

我们开始了旅行。在旅途中,我们有许多时候是睡在箱子里,做着那温暖的国土的梦;而到了一些市镇后,我们对四周作了仔细的观察,发现地方潮湿,阴冷,与丹麦没有区别。我们的靴底烂穿了,不得不在慕尼黑进行修理;我们换了一个新的靴底,可是旧靴底同我们一起制造出来的时候,似乎是同样结实的。“只要翻过阿尔卑斯山就好了,”我们叹着气说,“那里的天气晴朗,宜人。”我们终于翻过了阿尔卑斯山,那生的天气既不晴朗,也不宜人,老是刮风下雨,而且无论什么时候我们踏在大理石地上,脚下就像冰雪似的冷;石头从我们的靴底吸出冷汗,我们踏到哪里,哪里就留下湿淋淋的脚印!

每到黄昏,当旅店的伙计为住客的鞋子靴子编号的时候,才有非常活泼的气氛。我们同外国来的伙伴排列在一起,它们告诉我们一路上的情形。有一对靴子面上是漂亮的摩洛哥红牛皮,底是黑色,我以为它们产自博洛尼亚,它们告诉我们罗马和那不勒斯温暖的夏季,又告诉我们它们游维苏威火山时两只脚被地热烧穿。我们多么希望也到那里去被烧穿啊!但愿我们能穿过亚平宁山脉,但愿我们能去罗马——后来我们终于去了。

然而现在我们一直在雨里泥里跋涉,一个星期接着一个星期。一个人应该多见见世面,可是在外游览总是淋雨,没有个尽头。没有一线温暖的阳光可以让我们振作精神,有的只是寒风紧紧把我们裹住。罗马啊,罗马!

今天晚上我们才破天荒第一次在这值得感谢的炉火旁享受到了温暖,我们要一直在火边呆下去,直到烧成灰烬!我们的靶底已经消失了,我们的躯体下沉,压在鞋面上,我们的两条腿正在破裂,但在我们死亡之前,这是值得欢迎的。这是快乐的死亡,我们希望我们的这个故事能够被记录下来。我们希望我们的遗骸能带到柏林,葬在那个有足够的勇气和热情描写意大利真实面貌的人身边——那个人就是喜欢说真话的尼古拉啊!

这双靴子然后就倒下了。

夜非常安静;灯灭了,我打了个盹。天亮后我醒过来时,我以为这一切都是一个梦。但我往壁炉里一看,靴子完全萎缩了,像一具干尸立在冰冷的炉灰里。我再看灯下的一张纸,上面沾满了墨水。钢笔的确动用过,在纸上写过字,但因为这枝笔是在包装纸上写下靴子的自传的,每个字都挤到一块儿来了。

我提笔记下还能记得的东西——你们大概愿意看到,那喊着“伤心啊!”三个字走过意大利美丽的国土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一双靴子。(选自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安徒生精品集·诗人的市场》 译者 刘季星)

中国网 2005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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