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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尼尔海峡和马尔马拉海
中国网 | 时间:2005 年03 月22 日 | 文章来源:中国网

 1841年4月24日

我们驶出了士麦那海湾,并于第二天黎明时分进人达达尼尔海峡,即古代世界的“赫尔斯邦特”。我们向着亚洲海岸、向着达达尼尔海峡的一座大城市驶去,它的城堡上有一排挨着一排的大炮——不过它们并不是用来欢迎我们的。士兵是欧洲式的着装,但头戴土耳其的红色圆筒帽,在炮座之间注视着外面的动向。

载着土耳其男女的小船围着我们的轮船在划动。附近所有船只都飘扬着新月旗,即使是经过我们面前的土耳其轮船也不例外。它的甲板上挤满了穆斯林和他们的披着面纱的女人。海风和潮水都适合于航行,主帆升了起来,烟囱里的烟翻滚而出,又浓又黑。轮船载着形形色色的旅客在青翠的两岸之间迅速行进,有些旅伴离我们而去,又有新的旅伴填补了他们的空缺。共有一百余人,所有土耳其人都戴着红色圆筒帽或者裹着头巾,身佩手枪或者步枪。有个军官,大概二三十岁的样子,带着全体妻妾,他们上船时,他的妻妾和奴仆把一只小船坐得满满的。我站在舷梯旁边,他们一家就从这道保于上采的:三个妻妾,三名女黑奴,两位女公子,还有一个跟班,组成了这样一个家庭。妻妾们立刻拉上面纱遮住整个面孔,甚至那三个黑奴,也把自己漆黑的美貌掩盖起来。这位跟班像他的老爷或主子那样穿一件军大衣,头上是红色圆筒帽,脚上是皮靴外加套鞋。他在船舷边铺开彩色的靠垫,让女眷坐下。她们背朝我们,面向缆索。她们脚登昂贵的摩洛哥皮靴,外加大红的套鞋;下身一律是丝绸的马裤,上面则是绣花的短衣,头戴圆锥形帽子,挂着黑穗。一幅宽大的白纱裹住了胸脯、脖子、下巴和小嘴,然后把前额也蒙住,只让鼻子和眼睛露在外面。细长的漆黑的眼睫毛衬得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眼白呈淡蓝色。面纱裹得极紧,可是它是透明的,所以任何人都能非常容易地看出她的面貌。后来我在君士坦丁堡得知,只有当妇女们年老色衰之后,才用厚实的粗布制作面纱。现在这三位在张口微笑,每个人都可以看见她们的姿容肤色和皓齿红唇。这三位女眷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位更是楚楚动人。

在起航之前,我们在船上见到的所有土耳其人,都把他们携带的手枪和步枪拿出来放一放,一时枪声大作。阿拜多斯①岸边这欢乐的劈劈啪啪,竟从塞斯托斯传来了回声。所有这些武器都堆在轮船中部。转眼之间,甲板上从船首斜桅直到烟囱,铺满了华丽的彩色的坐垫和毯子,我们的许多亚洲旅客斜靠在那里,有的在抽烟,有的在喝咖啡;另外还有人打开短小的剑鞘似的东西,里面装着笔和墨水,他们继续在写作关于土耳其的鸿篇巨制。不过到底写的是散文还是诗歌,我就不敢说了。

在机器房的烟筒旁边,堆着四包煤块,上面坐着一个土耳其青年。他身穿做工精细的蓝色裘皮衣服,漂亮的头巾把脖子也围得严严实实。他见景生情,正在写诗,在甲板上散步的一些旅客就把他围住;他给他们讲故事,他们鼓掌大笑,气氛十分愉快,与我所期待的严肃的土耳其人的性格完全不同。船长和两名法兰克人站在明轮壳上观察海岸线。欧洲海岸那一边有一片墓地,白色的石碑林立,远远看去像是农田上盖着白被单。在亚洲海岸这一边则是美好的春天景色。

我蹲在那些专心倾听即兴诗人讲故事的土耳其人之中,论姿势,他们的衣着比我的这一身打扮显然要舒服多了:他们的裤管在脚脖上束得紧紧的,膝盖部分却鼓起一段;他们穿的短上衣又非常合身,无拘无束。我递给这位讲故事的土耳其青年几个水果,他友好地看了我一眼表示感谢。他的眼睫毛又黑又长,但眼睛是淡蓝色,露出一种十分快活同时又有些狡黠的表情。他抓起笔,从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了起来。——这时他朝我点头微笑,然后他把纸交给我,上面写的是土耳其文的诗。我把它拿给一位懂土耳其文的欧洲旅客看,他给我翻译了出来。这位土耳其小伙子在诗中署了名,他要去瓦拉几亚购买几匹纯种马,但先得见一见斯坦布尔①!他此次出游乘坐的是最好的一艘客轮“拉姆塞”号,我和他就在这艘船上相遇。我来自遥远的地方,路程比上麦加朝圣还要远三倍!我为这首诗向他表示感谢,他就要我用我的语言写几行字。我写了一首丹麦文小诗给他,以同样的方式传到他手上,正像他刚才传送他的土耳其文小诗的过程一样。

后来我靠在船舷上站着,那几个土耳其女眷正坐在这里。我想眺望海岸上的风景,但我也想观察这些妇女和儿童。她们正在进餐,因此把面纱撩开了。她们也在注视着我呢!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可称绝色,看来性情十分开朗,她确实在注意我,她附在一个年龄较大的妇人耳边悄悄地说着什么,后者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孔,一言不发,只点点头作为回答。在这相互打量之际,一个年轻的土耳其男子走了过来,用法语同我说话,并且在交谈过程中始终是一种半开玩笑的口气,他说,当妇女们撩开面纱时看她们的脸,是违背这个国家的习俗的,难道我没有想一想做丈夫的会用非常担心的目光看我吗?这时他的大女儿给他拿来了烟斗和咖啡,小女儿则在他和女眷之间跑来跑去。——有谁想要和她们的父母拉上关系,他必须赢得孩子们的欢心,这个聪明的办法是没有人不知道的!我就想俘虏那个小女儿,于是给了她几个水果,跟她一起玩。但她像一只野兔,向一个年轻的女黑奴直奔而去,抱住她,拿她的长大的披纱把自己蒙住,然后笑了起来,显得十分可爱;然后又啄起嘴亲了黑姑娘一下,咯咯地笑,扑向她的父亲。她的姐姐大约有六岁,非常可爱,更加温柔,没有戴面纱,是一个非常招人喜欢的土耳其女孩。脚上是贵重的皮靴,外加红色的套鞋;淡蓝色的丝绸马裤,裤管狭小,臀部肥大;一件束腰的红花短衣,罩着长及臀部的黑绒外套;头发梳成两条辫子,用金币缠住,垂在肩上,头上又扣一顶金丝小帽。她怂恿小妹妹收下我递过去的水果,但妹妹不听。我叫茶房端几个罐头直接送给那个小姐姐,因此我成了她最好的朋友。她拿出玩具给我看,一个做成泥马的水壶,马耳朵背后各有一只小鸟。如果我能说土耳其语,我立刻就会编出一个故事讲给她听。我把她抱在膝上,她的小手在我的脸上抚摩,眼光中露出对我的信任和喜欢,因而我也敢于同她说话。——我说的是丹麦语,她笑了,一直在笑,她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古怪的语言。——显然她认为这是土耳其的一种鸟语,是我专门为她发明出来的!她的纤细的指甲像别的女人一样,几乎都染成黑色,掌心上有一条黑线贯穿到底。我告诉她有这条线,她就拿起长辫子放在我的手心上,表示我也有一条黑线。小妹妹向她招招手,跟她说了几句什么,但总不肯过来,保持着一定距离。她俩的父亲面带非常友好的表情,按照西方人的礼节用手碰了碰帽子,向我打了招呼。他在小女儿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她懂事地点点头,从茶房手上拿了一杯咖啡,送来给我。我面前又伸过来一根土耳其的长烟斗。不过因为我不抽烟叶,就端了咖啡,移到靠垫上,与这位友好的男主人并肩而坐,我已经完全赢得了他的幼小的女儿的欢心。这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名叫住莱卡,我可以坦白地说,当我通过达达尼尔海峡进入马尔马拉海的时候,我已经接受了一个亚洲女儿的亲吻。

左边海岸上是加利波利镇,看起来是相当的阴暗,与北方瑞典城镇的品格几乎没有两样,当然,除了高耸着的白色的宣礼塔之外。每座房屋都有与北欧民居相同的红色尖顶,带有小花园。它们样式古老,色调阴暗。门上有木结构的阳台,漆成红色,窗子悬在墙外。整个地方有一些黑暗和腐朽的气氛。有几座建筑物;临近大海,那边的风浪很大,海风刺骨,我在南行途中还从没有遇到过这样寒冷的海风。——我想我能够体验到什么叫冷酷。在欧亚两洲的海岸上都有灯塔;矮小、但草木不长的荒凉的悬崖峭壁,从加利波利向外伸展,那里是一片平整的绿野,好似丹麦的风光。而在亚洲的海岸上,则是绵延不断的小山,一列挨着一列。

海风和大潮在袭击我们,马尔马拉海上乌云翻滚,浪花四溅。浊浪扑上船头,化成大雨,向坐在那里的土耳其人劈头盖脸地泼来,其中有一人淋得透湿。他抖一抖身上的斗篷,然后取下头上戴的三层帽子,外边的一层已经灌满了水。大家知道,所有土耳其人,他们的头发都梳成一种高髻的形状,——凭着这一点,当世界末日来临的那一天,救命的天使可以揪住它把他们从坟墓里拉出来。这个男子头上戴着三层帽子,里面一层是白色的睡帽,第二层是红色的小圆筒帽,然后是红色的大圆筒帽盖顶,还垂着一绺丝穗子。

我觉得现在是航行的良机,可是海风如同在北方那样冷得令人无法忍受。我们很快就看不到岸上的景物了,无论是欧洲的还是亚洲的海岸上。我们正迅速地向马尔马拉岛前进,它景色优美,在风大浪高的海上扬扬得意。午饭以后,我们已进入它的背风之处,这里的海面稍见平静。太阳正在西沉,阳光照射在它的绿树成荫的美丽的土地和小山似的白色大理石建筑上。我想起了《一千零一夜》,虽然海上寒冷,我却感到仿佛置身在它那些奇异的故事所描绘的场景之中。假如这匹泥塑的小马和马耳朵背后的小鸟有了生命,立刻一变而成高头大马,驮着我和小佐菜卡飞上马尔马拉岛;一接触到地面,她立刻变成一位同她现在这样美丽的妙龄女郎,两只乌黑的眼睛像太阳那样放射着光芒。——我觉得我是不会对这些变化感到惊奇的。可是这匹泥塑的小马不可能获得生命,因此也不可能升空而起。海浪越来越高,我不得不回到舱内去躺着,虽然这时还不到晚上七点半。冰冷的马尔马拉海步步拦阻轮船前进,因此它的每一根肋骨都在格格作响,似乎全船的横木都将被拆散了。时间像蜗牛一样在爬动,每次我看时钟,长针难得能移过半个小时——这将是一个漫漫的长夜啊!后来我就睡着了,这时轮船正在马尔马拉海的浪花中舞蹈呢!(选自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安徒生精品集·诗人的市场》 译者:刘季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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