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在冰天雪地的北方长大，对远在南疆、从未涉足的边陲云南怀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先入之见”。凤尾竹的浓翠欲滴与木棉花的红艳妖娆交织成在城里人看来俗得未免狂野的大红大绿。给它罩上一层神秘雾纱的是孤独客的漫漫旅程、惊心动魄的冒险经历与炽烈如火的爱情。种种令人眼花缭乱、神往心动的异域风情皆来自于一本大半个世纪前流行的叫作《南行记》的“游侠小说”。同样是这位“茫然地踯躅”的漂泊者艾芜，却在１９２５年的秋天，写下了这样一段在人心里织满秋绪的描写昆明的文字：“昆明这都市，罩着淡黄的斜阳，伏在峰峦围绕的平原里，仿佛发着寂寞的微笑。”从这淡黄色的寂寞的微笑里似乎又隐隐听到汪曾祺笔下回荡在里巷里的悠长的小贩吆喝声，嗅见飘荡一街的过桥米线、各色小吃热腾腾的香味……
带着满脑子中无中生有、不着边际的芜杂印象，飞机缓缓降落在昆明机场。下飞机的一刹那，仿佛迎头被一件硬硬的东西杵了一下，我突然惊奇地意识到昆明的空气是有形的，像一方有棱有角的莹玉，或者折射着五彩虹光的冰块，足足十分钟后，渐渐适应了的眼睛才瞥见种满大街小巷的五颜六色、争奇斗艳的鲜花——早春时节，在一个北方人的眼里，这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了。
昆明的空气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魔力。环抱的郁郁葱葱的青山，头顶上永远蓝得像一汪水的天空，大街上身着夏装的少女的灿烂（这恐怕是被沙尘暴屡屡光顾的北京女子所不敢奢望的），——所有沐浴在这样一种空气里的东西，其固有的颜色都像被加重放大了一百倍而异常分明地凸显出来，满街缤纷的花湮没在色彩的海洋里，自然、熨贴地溶进城市的角角落落，竟变得不那么引人注目，若非特别留意便很难发现的了……
似乎为了不辜负造物的特殊关照，昆明人爱花是出了名的。“要是旺季，拿十块钱在花店里买的花你抱都抱不拢哩！”出租车司机的口气里流露出的是眩耀与自得。机场大厅外的迴廊上，一溜排开几十座花坛，一簇簇粉红色的山茶花开得正旺。几名机场工作人员推着笨重的水车，挨次到每座花坛前浇水，紧随其后，手提抹布的清洁工细心地抹去溅落在花坛脚下的水迹……昆明人的爱花之心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昆明人仍在抱怨，抱怨他们的空气没有大理、丽江的清明透澈，抱怨四季如春的气候铸就了他们温吞的性格与“懒”的名声……
走在下榻饭店外的夜市一条街上，繁华的店铺间夹衬着朱漆斑驳的木质阁楼与深深的、拥挤狭仄的里巷，宛若一幅幅抖动在晚风里的世纪风情的临摹。广场上数不清的花盆罗列出精致优美的图案。暗香浮动里，飘荡着一阵浓似一阵的烧烤羊肉串的焦糊味……
带着一个远方游人的浮躁与步履匆匆，走近昆明，我的试图捕捉某种确切印象的努力似乎正在一步步落空……
中国网2002年4月1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