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水扁女婿赵建铭5月25日被收押，岛内“倒扁”风暴愈演愈烈，陈水扁下台压力不断增加。从目前形势看，查弊的深度、蓝绿政治角力、民意发展、民进党内斗走向等因素，将是决定“倒扁运动”能否成功的关键。未来陈水扁是加大割地自保幅度、采取各种手段转移权力危机，还是被迫辞职或被罢免，有待进一步观察。

马英九三管齐下“倒扁”：增强查弊 凝聚民意 累积筹码

对于泛蓝支持者要求罢免陈水扁的要求，马英九起初态度谨慎，主张“谋定而后动”、“一击中的”，弊案案情升高后再提罢免。马英九之所以冷处理，一方面是担心罢免案门槛极高，“弊案发展并未直接涉及陈水扁”，贸然推动罢免案有可能引发蓝绿对抗，正好替陈水扁转移焦点。如果不成功，泛蓝团结及士气将受损伤，陈水扁则取得做完剩余任期的正当性。另一方面“搞臭阿扁而不让其下台”，让民进党继续乱下去，让陈水扁做国民党和马英九的“超级助选员”。

但6月5日以来，马英九对罢免陈水扁的态度发生了重大变化。6月5日、6日，马英九连续两晚召开高层会议，决定“罢免”、“倒阁”、群众运动等三种抗争模式，由党中央与“立院”党团“分头推动，相互使用，分进合击”。6月7日下午，国民党中常会通过罢免陈水扁案（简称罢免案），强调推动罢免案是“清廉对抗贪渎”。国民党拟定“速战速决”策略，推动“立法院临时会”把罢免案列为临时会第一案，6月27日表决罢免案。若“立法院临时会”未通过罢免案，9月“立院”开议后正式提出“倒阁案”。马英九强调，如果陈水扁不主动辞职，“到时被人民推翻下台，会死得很难看”。

与此同时，国民党大力推动群众运动，以强大民意作为罢免案的基础。国民党将举办全台定点说明会，各选区“立委”发起“阿扁下台、清廉保台”连署。国民党、亲民党还分别在高雄市、台北市举行抗议陈水扁的活动，以收“南北呛扁、分进合击”之效。亲民党成立“呛扁网站”，并设立“模拟法庭”，让民众审判陈水扁与“第一家庭”。

马英九迅速转舵，三管齐下全面推动“倒扁运动”，与查弊活动降温、马英九声势下滑、苏贞昌声势上升等岛内形势密切相关。

陈水扁5月31日决定“权力下放”，利用民进党“四大天王”卡位战矛盾巩固权位，又以“多数党组阁”诱饵挑起泛蓝内部矛盾；马英九没有及时满足泛蓝大老及部分支持者“尽快推动罢免案”的期待，导致泛蓝支持者批马“太软弱”；而亲民党主席宋楚瑜推动罢免案，发动抗议游行，抢了马英九不少的锋芒。民调显示，马英九的民调支持度短短几天内下降了7个百分点。

苏贞昌被视为民进党的“实质接班人”，声望有所上升。马英九的智囊将苏视为2008年选举时的强有力对手，把“倒阁”视为首要任务。但“倒阁”除政治复杂性高以外，一些泛蓝“立委”担心“倒阁”后解散“立院”、重选“立委”对自己不利。而宋楚瑜、“立法院长”王金平也有自己的考虑，现阶段支持罢免案，不支持“倒阁案”。

正如马英九所言，“罢免案对国民党是不得不作出的决定”，是为整套陈水扁下台战略“打基础的工作”。其主要考虑有：

一是回应民意要求重树第一大在野党主席的权威，纾解亲民党频频上街的压力，巩固泛蓝盟主地位；同时通过国亲的统一行动，将民意压力踢回陈水扁及民进党身上。

二是增强泛蓝团结，使泛蓝在罢免案上团结一致。未来即使罢免案失败，泛蓝也能一致对外，争取“倒阁”成功，使苏贞昌失去政治舞台。

三是全面激起揭弊、查弊、“倒扁”的热度，促使检调部门查弊层级向上提升，营造出逼使陈水扁主动下台的气氛。按规定，罢免案交付“立法院全院委员会”后，15天内完成审查。泛蓝“立委” 可以调阅相关资料与文件了解弊案，要求陈水扁写答辩状。同时，通过对罢免案的态度，让民众“看清谁在为贪污腐败护航”，以民意压力改变“立院”的政治生态。

四是利用罢免案过程，突出民进党的腐败形象，掌握“反腐败”的道德制高点，凝聚“倒扁”民意和支持者的热情，为未来一系列重要选举累积筹码。

宋楚瑜：热衷“罢免案” 借势扩大亲民党影响力

宋楚瑜一直非常积极地推销罢免案。5月31日陈水扁决定“下放权力”后，宋楚瑜甚至把矛头对准马英九及国民党。6月1日，宋楚瑜批评国民党暂缓罢免陈水扁的理由完全说不通，“根本就是纵容陈水扁”。6月3日下午，宋楚瑜率全体党公职人员，邀请无党籍“立委”李敖、前民进党主席许信良等，在“总统府”前的凯达格兰大道举行“全民呛扁、阿扁下台”抗议集会。6月7日，原本反对“倒阁”的宋楚瑜进一步表示，罢免、“倒阁”、上街，亲民党毫无条件支持；即使“倒阁”后“立委”改选亲民党一席没有，“也不在乎”。

宋楚瑜热衷于罢免案，与宋楚瑜自2004年以来的所作所为及亲民党的不利处境密切相关。2004年底“立委”选举中，亲民党席次大幅减少，国民党席次相应增加。2005年春，宋楚瑜利用亲民党的“关键少数”地位，与陈水扁搞起“扁宋会”，激起泛蓝选民的强烈不满。年底的“三合一”选举中，国民党在县市长选举中大胜，而亲民党在本来有实力一拼的县市因“马英九效应”而失败。可以说，自2004年底以来，有四个因素极大地限制了宋楚瑜及亲民党的发展。一是马英九“泛蓝盟主”地位确立，宋楚瑜“省长光环”不再，对泛蓝选民的吸引力急剧下降。二是亲民党重要公职人员，如周锡玮等近10名“立委”弃橘投蓝，极大地削弱了亲民党的实力。三是泛蓝选民要求国亲合并的压力增大，在重要选举中自动弃保成为模式，亲民党候选人往往成为被弃的对象。四是2005年通过的“修宪案”规定，下次“立委”选举席次减半，改采单一选区两票制，这极大地压缩了亲民党的生存空间。

面对泛蓝选民“立即通过罢免案、终结陈水扁”的期待，宋楚瑜“呼应民意、急切倒扁”，自然有其政治考虑：一是为自己寻找新舞台，扩大自己对泛蓝选民的影响力，拉抬亲民党不断低迷的声势；二是如果国民党不推动罢免案，可以指责国民党领导人“懦弱”，宋楚瑜正好可以“让日益缩水的亲民党有扩大地盘的机会”；三是累积个人筹码，增强在台北市长选举、“立委”选举乃至“总统”选举中与国民党谈判的要价。不过，马英九推动罢免案后，国民党作为“泛蓝老大”的地位更加突出。宋楚瑜不得不否认“国亲内部有矛盾”的说法，强调“诚心诚意请国民党主席马英九出面领导，号召百万民众共同呛扁”。

民进党“四大天王”：心怀鬼胎 各打算盘

当“第一家庭”及陈水扁已近崩盘边缘时，民进党各派系，尤其是“四大天王”，不但不替陈水扁辩护，反而急于以大义灭亲的姿态，与陈水扁无情切割，甚至上演“逼宫”戏码。陈水扁一路被弊案追打，苏贞昌不但没有替陈水扁讲话，还在两岸经贸政策上采取小幅开放的“苏修路线”，有意与陈水扁区隔，声称“只要对台湾有利就开放”。支持苏贞昌的新潮流系主张“集体领导，提早初选”，实际上是逼陈交权，让苏掌舵。吕秀莲呼吁签署“廉政自律公约”，“被证明有罪者，应辞职下台”；扬言三个月弊案还查不出眉目，她就要辞职，显然是逼陈水扁自行了断。被陈水扁赶下台的谢长廷重提“和解共生”路线，与陈水扁的对抗路线区隔，还反对陈水扁的“修宪”主张，在台北、高雄市长候选人问题上也不配合陈水扁演出。就连陈水扁一手扶持起来的党主席游锡堃也按捺不住，强调“第一家庭”应严格自律，“该道歉就道歉”。

“四大天王”各有自己的小算盘。陈水扁麻烦太多，“四大天王”与他划清界线，摆出姿态，以示清白，自保前途。陈水扁不下台，民进党形象会更坏，2008年谁都没有什么“希望”。除掉了陈水扁这个绊脚石，吕、苏、游、谢都可以提早布局，而且有更大的发挥空间。对于吕秀莲来说，根据台湾“宪法”规定，一旦陈水扁下台，吕即可以“扶正”，顺理成章过回“总统瘾”；一旦掌握实际权位和资源，再布局下届“总统”选举，优势会比别人强得多。苏贞昌如果在陈水扁的阴影下干不出任何政绩来，明年底“立委”选举败选后黯然下台，而走自己的路则“可能有一番大作为”。

5月25日赵建铭被收押后，民进党内上演的“逼宫”大戏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在陈水扁安排下，5月26日下午，苏贞昌首先发表谈话，“坚定支持”陈水扁的领导，呼吁“不要因为一件个案无限上纲”。民进党“四大天王”联名发布一封“给党员的公开信”，呼吁“团结、冷静、共同承担”。

5月31日陈水扁“自宫削权”，更是极大地舒缓了党内蠢蠢欲动的“反扁”、“倒扁”压力。对于陈水扁的举动，苏贞昌等表示肯定与“钦佩”。新潮流系认为是“深刻反省后的结果”。6月2日，苏贞昌打起“同情牌”，说吴淑珍在端午节一度失神，心跳只有50下，而且陈的女儿陈幸妤就要生小孩，希望大家能给陈水扁一家人一点空间。

6月7日国民党中常会通过罢免案后，民进党掌权的新“三核心”苏贞昌、游锡堃及“立院党团总召”柯建铭联合举行记者会，攻击罢免案是“制造政争，抄家灭族”。游锡堃还下令民进党成立“紧急应变小组”，视罢免案情况进行反制，不排除发动“挺扁大游行”。

从“切割”、“倒扁”到“挺扁”这一戏剧性的变化，与陈水扁残余的利用价值及“四大天王”各自的算计有关。一方面，“四大天王”认识到，民进党与陈水扁不可能完全切割，“稳住政局才能让民进党走下去”。另一方面，陈水扁权力跛脚、已近强弩之末，是不争的事实，但他仍是现任“总统”，对未来权力接班的操作仍具一定实力。“四大天王”担心原有的恐怖平衡被打破，会加剧民进党内斗，也害怕急于表态要陈水扁下台，会落得个“枪打出头鸟”的下场，“砍不倒陈水扁反而砍伤自己”。

最主要的是，“四大天王”各怀鬼胎。吕秀莲早就暗中部署2008年“大选”，也希望陈水扁尽快下台，表面上高喊“巩固领导中心”，实际是持续“养望”，等着其他三人伤痕累累，顺势成为陈水扁接班人。正因为如此，苏谢游三人担心陈水扁下台后，吕秀莲提早出线。苏贞昌拥有一定民意支持度，目前握有庞大行政资源，是陈水扁“下放权力”的最大受益者，在接班卡位战中暂时取得领先位置。6月1日，苏贞昌与民进党主席游锡堃密谈后达成“苏游体制”共识，苏贞昌俨然成为民进党“新领导中心”。但苏能否坐稳“行政院长”位子，完全操之在陈水扁。而游锡堃在北、高市长选举、“立委”选举中能否有所作为，需要苏贞昌的支持；而且搭上“苏游体制”的便车，如果能取得陈水扁、苏贞昌的信任，未来搞个“苏游配”参选2008年选举，这个可能性不能排除。

不过，既有的权力平衡被打破，加剧了民进党接班矛盾和派系矛盾。与陈水扁“喻亮情结”极深的谢长廷虽表面支持“苏游体制”，但强调应加强改革，谢系人马还宣称陈水扁“随时可以更换行政院长”，摆明不可能臣服于苏贞昌。而原本寄望陈水扁提前下台后“扶正”的吕秀莲，则扬言辞去中常委职务，表明对陈水扁支持苏贞昌的不满。随着民进党2008年“大选”党内初选的临近，“四大天王”之间的较量将更加激烈，支持苏贞昌的新潮流系与其他派系的矛盾将更加白热化。

“倒扁运动”结果如何有待进一步观察

客观而言，除非媒体、泛蓝揭发弊案、检调部门查弊“有更惊人的演变”，直接火烧陈水扁，多数民众支持“倒扁”，而且促使民进党内“倒扁”声浪高涨，否则，罢免案要出“立法院”大门还有很大难度，通过公民复决的难度更大。虽然泛蓝军大张旗鼓地推动罢免案，但马英九仍做好“罢免案不过的准备”，强调“重在过程，不在结果”。

一是罢免案通过的门槛极高。根据台湾“总统副总统选举罢免法”，罢免案要有四分之一“立委”连署、三分之二“立委”同意成案后，经过公民投票、有效票过半数同意才算最后通过；而且针对一任“总统”只能提出一次罢免案。泛蓝“立委”111人连署，离罢免案在“立院”通过还差37席。目前，苏贞昌与陈水扁结为共犯结构，担心陈水扁下台后他干不了“行政院长”。处于“恐怖平衡”中的“四大天王”表面上仍不得不“巩固领导中心”，民进党中央声称“反罢免、反倒阁”。加之罢免案表决时记名投票，泛绿“立委”也不可能支持。

二是基层民众的确要求泛蓝军“有所作为”，要求陈水扁主动下台的民意持续上升，但支持罢免案的比例仍然不高。据《中国时报》6月6日公布的民调显示，47%的民众要求陈水扁辞职下台，但支持罢免案的民众只占37%，反对罢免案者仍高达34%。这一方面反映出民众希望政局安定，另一方面说明一些人在“省籍情结”作用下，希望陈水扁自行了断，但不希望“本省人总统被赶下台”。

三是未来陈水扁还将陆续抛出一系列转移弊案焦点的手法。陈水扁维持“四大天王”的恐怖平衡，转移焦点。蓝绿在“立院”对决罢免案，陈水扁则可煽动“外省人向本省人总统夺权”，以蓝绿对抗、省籍对抗转移视线。如果泛蓝军“倒阁”，陈水扁可借任命王金平为“行政院长”等，来分化泛蓝军，拉拢李登辉。

四是美国的态度也是影响罢免案走向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台当局官方的“中央社”及部分媒体6月6日称，美国“盼陈水扁能顺利完成剩下任期”。虽然美国国务院官员毫不留情地予以否认，强调陈水扁的前途“由台湾人民决定”。美国在罢免案进入关键时期如何表态值得高度关注。

蓝绿两大阵营围绕“倒扁”、“倒阁”等展开一系烈激烈的攻防，短期内岛内政局将处于极度浑沌不明的状态，蓝绿阵营内部、蓝绿之间力量的合纵连横将更为复杂。

（彭维学 中国社会科学院台湾研究所综合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