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厚岗的李公馆

1949年1月，蒋介石被迫宣布引退，由副总统李宗仁代行总统职权。李宗仁上任后即摆出和谈姿态，并采取了一系列“和平措施”。但李宗仁的努力遭到了蒋介石的重重阻挠。在宣布引退的前三天，蒋介石已将京沪警备司令部扩大为京沪杭警备总司令部，任命汤恩伯为总司令，统一指挥苏浙皖及赣东地区约45万兵力，在军事上牵制李宗仁，并在南京城内一再制造血案以拆李宗仁的台。

当时的南京，雍园的白崇禧公馆和傅厚岗的李宗仁公馆是桂系的两个大本营。1949年4月9日，白崇禧上午回到南京，当天晚上就到傅厚岗，与李宗仁、夏威、李品仙汇合，在李家的客厅里，就如何对付蒋介石、北平谈判以及桂系前途等重大问题，一直谈至深夜。4月1 6日，黄绍和屈武带着《国内和平协定》从北平回南京，作为桂系大将之一的黄绍也是当天就被接到了李宗仁公馆，桂系头目早已在那儿等着《国内和平协定》。此后一连两天，李宗仁白天与何应钦等人在总统府召开正式会议讨论《国内和平协定》，晚上便邀约白崇禧、李品仙、夏威、邱昌渭、程思远等桂系人物到自己的官邸开秘密会议，总统府会议室和公馆客厅一明一暗。

但即使是住在自己在傅厚岗68号(现30号)的公馆里，李宗仁也受到了严密的监视，甚至有随时遭人暗杀的危险。当时李宗仁本人对自己的真实处境并不完全知晓，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原军统特务沈醉跟李宗仁说起这段往事的内幕，还曾使李宗仁后怕不已。

原来，1948年李宗仁搬进傅厚岗公馆后，国民党政府国防部保密局就领了蒋介石的密旨，阴谋暗杀李宗仁。保密局局长毛人凤为此专门制定了方案，作了周密部署。在傅厚岗的拐角处，安排特务开了一个旧书摊，监视李宗仁的行踪。旧书摊内藏有一挺机枪和数枚炸弹。另外还计划安排两名特务扮成南京电灯公司的电工，借检修变压器，站在变压器上用手提机枪射击公馆内的目标。为防止李宗仁秘密离开南京，毛人凤还在交通要道安排特务守候：在光华门外通往机场的路边，开了一家小杂货店；在南京通往杭州公路的汤山段开了一小饭馆；在下关火车站附近买了一间木屋，摆香烟摊。这样，无论李宗仁从哪条道离开都很难走脱。但暗杀方案没有最后实施，解放军攻入南京城前，李宗仁得以全身离开傅厚岗公馆。

乱世公馆，主人往往换来换去，傅厚岗68号宅院也是几易其主。1934年，国民党军委会办公厅副主任、首都警察厅厅长姚琮建造了这所宅子。宅子于1934年7月破土，但到南京为日寇占领时，仍未完全竣工。1937年8月，中共和红军代表周恩来、朱德、叶剑英到南京参加国防会议，朱德和叶剑英就住在当时的姚琮公馆。南京沦陷后，日寇占用公馆，将房子续建完工，增修了一个防空洞。抗战胜利，姚琮回到南京接管故宅，次年租给美军作招待所。李宗仁是南京的外来户，在南京没有住房，而姚琮在高楼门等处还另有公馆，于是将傅厚岗68号腾出来给了李宗仁，这里因此被称为“副总统官邸”。

傅厚岗李公馆坐北朝南，占地面积4473平方米，有主楼一幢，门房一座，平房两幢，有走廊与主楼相连，共有房22间。院内有松樟楝桐，假山水池。主楼为中西合璧建筑，砖混结构，三层，带阁楼，并建有地下室。客厅里原来墙壁上有不少名人字画，如于右任的“大江东去”条幅，齐白石的大寿桃，徐悲鸿的寂寞猫和雄鸡……李宗仁离开南京前，这些字画大多被转移。1992年，“李宗仁公馆旧址”被列为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现为江苏省省级机关第一幼儿园。

雍园1号白公馆

大陆新出版的《白先勇文集》刊有一张白崇禧的全家福，这也是白家惟一的一张全家福，拍照地点就是现在南京的雍园一号，黑白照片上依稀可见树木掩映中的房屋馆舍。

雍园在梅园、桃园附近，解放前是南京著名的高级住宅区，环境幽美，公馆林立，形态各异。1号是其中的大宅，气势非同一般，原是一个大资本家的产业。它的左边和前面都是公馆，右边和后面有几个清澈的水塘，水塘周围有水杉树丛和一块块绿色的草坪。雍园1号有高达2.6米的红砖围墙和厚重的古铜色木门，有中国四合院的风味；院内却是东西错位、南北相向而立的两幢西式洋楼，红色，两层。院子前部和两幢洋楼之间是修整得十分雅致的小花园，四季花艳草绿。白崇禧搬进来之前，公馆做了稍稍的装修，围墙上安装了铁丝网，增设了卫兵值班室。院内右侧的空地被利用起来新盖了房子，供参谋、警卫、司机、勤务及其家属居住。在公馆的右侧、现在的海国粮站后面的空军某部操场方位，那时有一座活动木屋，是白崇禧的副官刘仲庸的办公室兼居室，后来才知道刘仲庸是中共地下党员。

东洋楼由白崇禧的姑姑、姑外甥和哥嫂住着，白崇禧对长辈极为孝顺，经常去向姑姑问安，姑侄相处十分融洽。白崇禧和夫人马佩璋住在西洋楼的二楼，有两室一厅，面积大约六七十平方米。厅兼作书房和会客室，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和红色围幔遮盖的地图，与白崇禧的儒将风格较为吻合。

白崇禧信奉回教，平时不苟言笑，对当时达官贵人中流行的搓麻将、抽大烟深恶痛绝，家属员工对他都比较敬畏。但白崇禧绝非不近情理之人。当时白崇禧的随从薪水较低，又拖儿带女的，白崇禧特准他们的家属在公馆周围的水塘中养鱼放鸭，贴补家用，这在民国南京达官贵人的公馆中也是绝无仅有的。

白公馆是桂系头目们聚谈的重要场所。1948年，李宗仁竞选副总统时，李宗仁、黄绍就经常在雍园1号与白崇禧晤谈，商量对策。白崇禧足智多谋，被称为“小诸葛”，出主意的常常是他，他是新桂系实际上的军师。为了给李宗仁拉票，夫人马佩璋还曾在公馆里请国大代表的夫人们吃别有风味的桂林米粉，当时的白公馆是李宗仁竞选副总统的大本营。

1949年初，解放军总攻南京前，国民党高级将领更是频繁出入白公馆。直到4月1日，南京已经避免不了失守的命运，白崇禧才匆匆离开雍园1号，飞往武汉，连卧室墙上挂的白崇禧喜爱的自己的戎装照片也未及取下。

与众不同的陈公馆

作为蒋介石的首席幕僚，陈布雷的公馆与孔祥熙、宋子文公馆的奢华形成了鲜明对照。

陈布雷一家抗战前一直居住在颐和路4号(今6号)。这是由国民政府实业部农业司司长徐廷湖于1936年建造的，当时购地989平方米，兴建三层西式花园洋房九间，两层西式小洋楼两间，以及三进五间砖木结构西式平房和一间旧式平房。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爆发，陈布雷成了大忙人，他无数次从这座公馆出发，到其他豪门公馆拜访。“主和派”的大本营孔祥熙公馆和“主战派”的大本营何应钦公馆当然是必去的。除了这两家公馆以外，对当时政局具有重要影响的还有两处公馆，一处为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叶楚伧的公馆，一处为国民党中央常委陈立夫的白下路公馆。叶公馆为党方要人的活动中心，而陈公馆是党内主流派CC系的活动据点。从陈布雷的日记可以统计出，西安事变期间，陈布雷总计前往四大公馆27次，其中往何公馆、孔公馆、叶公馆各7次，陈公馆6次，陈布雷每天的工作几乎就是从自己颐和路的公馆赶往各大公馆，公馆在民国政治生活中的重要性于此得到证实。

从蒋介石安全回到南京到国民政府撤离这段时间，陈布雷去得最多的公馆是西流湾八号的周佛海公馆，这也说明陈布雷一开始也是倾向于和的，周佛海等所从事的“和平运动”开始时不但没有瞒着陈布雷，而且是通过陈布雷与“最高当局”沟通的。

南京沦陷前，陈布雷举家随国民政府迁往重庆。抗战胜利后的19 46年3月24日，陈布雷携眷“还都”，因为原来的房子已被占用，只好先旅居上海，三个月后回到南京，在南京市市长马超俊的帮助下租用了湖南路508号。

陈布雷的生活非常简朴。据陈身边的人后来回忆，南京的特产如板鸭等在公馆就没有见过，即便是中秋节或双十节，也不肯买鸡、鸭等进门，猪肉也不会超过两斤，大葱鲫鱼则是陈布雷最喜欢的大菜。陈布雷最反感的是有人给他送礼，公馆上下对此要求执行也非常严格。但有两样东西可以破例，一是香烟，一是安眠药。写文章离不开烟，没有安眠药则睡不着觉。这两样东西常由蒋夫人提供。

当时南京《救国日报》记者到陈公馆采访，没有见到陈布雷本人，对门卫发了一通议论：“我跑过多少码头，见过多少公馆，像你们这样可怜的只有两家，一家是陶部长(指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副部长陶希圣)公馆，一家就是你们了。还不如一个小老板。”

摘自《往日庭院》贾梦玮著 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年1月版 29.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