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师白：‘文革’期间更名为‘娄批白’，声明与齐白石划清界限……”这是中华书局２００４年９月出版的《齐白石辞典》中的一个词条。日前，齐白石弟子、国画大师娄师白，以该词条严重侵犯了自己的名誉权，把中华书局告上法庭。西城区人民法院已经受理此案。 

观点

娄师白：恶劣影响难以预料，索赔５０万太少了

记者经多方探询，找到一本黄色封皮的《齐白石辞典》，辞典由湘潭市文联编撰、中华书局２００４年９月出版。

在该书的１２７页“娄师白”的介绍中有如下内容：“‘文化大革命’中，曾改名‘娄批白’，并声明与老师划清界限。‘文化大革命’后又改名为‘师白’。现为北京画院画师。”词条的作者署名为“何必”。

辞典已经出版１年多了，为什么现在才决定打官司呢？“一直没发现，他们可能以为我默认了。直到不久前，一个学生看到就通过我儿子转交给了我。”８７岁的娄师白回答。

娄师白认为，这完全是颠倒黑白、恶意中伤。自己从未更名为“娄批白”也从未在作品上署名“娄批白”，恰恰相反，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一直使用的都是“娄师白”这个名字。

“这是工具书，是供人查询的，等到几十年、几百年后，别人再看到这个词条时，会说娄师白的人格原来这么低！明年９月我的艺术回顾展将在中国美术馆开幕，要是不及时消除这种恶劣影响，到时别人会怎么议论我。”

因此，娄师白要求被告中华书局在《人民日报》等７家媒体上更正错误失实内容，并道歉；收回并销毁所有辞典和库存辞典并赔偿精神损失５０万元人民币。

记者问５０万元的索赔会不会引来另外一些非议，娄师白则说：“别人还说要少了，其实谁都知道，出版这么久了，想要全部追回、销毁几乎不太可能，这种恶劣影响难以预料。”

        １９３６年齐白石与娄师白在北京齐老寓所的合影

        中华书局：没收到法院通知，不想谈此事

记者通过电话联系到中华书局出版社总编李岩。听说记者的采访意图后，李岩说目前不接受任何采访，不想谈此事，稍晚一些时候再说。

记者随后联系到中华书局的任海涛律师。任律师介绍，目前还没有收到法院的正式通知，所以不能判断是否立案，也就还没有进行到下一个工作流程；娄师白本人也没联系过书局，自己也是近日从媒体报道中获悉此事的。

据任律师介绍，此前中华书局没有遇到类似事件。

但采访当天下午，本报另外一名记者从西城区人民法院获悉：目前法院已经正式受理此案，稍后将进行下一个法律程序。 

编书方：该词条由齐白石后人亲自确定

记者将电话打到《齐白石辞典》编书单位湘潭市文联，联系到该书主编之一李季琨。他认为：“词条中对娄师白的介绍绝对属实，因齐白石先生是湘潭人，该辞典是湘潭市文联和市政府策划的文化工程，该辞典的编撰得到了齐白石后人和众多弟子的支持。”

         详细记录了词条编写过程的《君子莲》杂志

        李季琨透露：“（编委会）对娄师白的介绍当时也有争议，有的说应保留，有的认为应该删除”，“我作为主编，认为编写辞典不应回避历史，尊重历史是一种严肃的态度。”李季琨说。

经过多方查找资料，记者找到了湘潭市文联主办的刊物《君子莲》。在２００５年２月的这一期中的一篇文章中，李季琨非常翔实地回述了“娄师白”这一词条编写的来龙去脉。他在该文中介绍，齐家后人也是辞典的编委之一，因不满意最初词条的含糊处理，曾为此专程赶到湘潭商议，最终确定了现在的词条。 

证据

娄师白：“文革”时我也署名“师白”

由于双方争论的焦点是娄师白是否曾在“文革”中改名为“娄批白”，双方自然都要准备充足证据。

娄师白介绍，派出所有户籍登记可查，目前已经出具自己“文革”期间从未改过名字的证明；不久前，齐白石美术馆在北京画院成立时，前来与会的７位和他同时代的画院画家，为证明他在“文革”中从没更名而联名签字。

娄师白还拿出一张北京画院出具的证明，上面写着：“在‘文革’中他（娄师白）被列为批判的重点对象……由于娄本人是起义人员，是齐老的得意门生，绘画艺术有成就，在社会上又有影响，所以在当时掀起所谓批‘权威’、批‘三名三高’、批‘师道尊严’的情况下，娄只能处在受审查、被迫做检查的地位，组织上没有发现他参与任何打、砸、抢、抄活动。”

但娄师白认为最直接、有力的依据就是自己１９７２年参加全国美展创作的《鸭场归来一角》，上面的落款署名正是“师白”，自己手头就有收录这幅作品、出版于１９７３年的《中国画图录》，并给记者展示了此书。

另外，娄师白说，“文革”期间还曾为一些朋友赠送过《藤萝》、《梅花》，上面的署名仍是“师白”，他们都可拿原作为自己证明。

        娄师白出具署名为“师白”的《鸭场归来一角》

        编书方：白石后人给过我证据

李季琨在《君子莲》中发表的那篇文章中写道：“在电话里，齐氏后人不厌其烦地从娄少怀（娄的原名）当年成了孤儿后受到白石老人关怀、照顾讲起，讲到‘文化大革命’中，娄少怀带领‘批齐战斗队’开到跨车胡同１３号，将白石老人为他刻的印章当众在水泥地上磨掉，并声称与齐白石划清界限；讲到‘文化大革命’后，娄改名‘师白’，并到处自称‘齐白石惟一的入室弟子’。”

李季琨认为“辞典是严谨的工具书，下笔还得有根据，要用文字资料说话”，因此“两天之内就收到齐家寄来的快件，是８开本大型书画艺术类杂志《中国书画》（经济日报集团主管主办）２００４年７期一本，这一期以《京城画坛６０年》为题，头条刊登了该刊主编曹鹏采访齐白石入室弟子、花鸟画大家许麟庐的访谈录。

李季琨介绍，其中许麟庐有这么一段话：“就像娄师白，他是在齐先生身边长大的，后来批判白石老人。后来都改了名字，叫‘娄批白’。就是因为他批判老师，娄师白后来和齐家后人势不两立。”于是，李季琨随即致电齐先生，感谢他提供了这当事人的第一手材料，“有了这过硬的资料，我们的撰稿人便可以秉笔直书了。” 

诉讼

娄师白：编书、出版单位都有责任

记者获悉，娄师白没有告作为编书单位的湘潭市文联，而是直接将矛头指向了中华书局。对此，娄师白的解释是，一般情况下，如果当事人还在世，编辞典单位都要和本人联系，将初稿交给当事人审核，经过修改、签字后方可印刷出版。但是，现在无论是中华书局还是湘潭市文联都没有跟自己打过招呼；而且编委会内部对该词条的编写意见不一时，也没有跟自己核实。编书单位、出版单位都应为此负责。

娄师白认为，作为工具书，理应十分严谨，作者都应该用真实姓名，但是现在却用了“何必”这个化名，经过查实，编委会里根本没有这个人。他还指出，自己是北京画院一级画师，词条里却只写为“北京画院画师”，也不是很严谨。 

中华书局：出版单位只把握作品大方向

任律师介绍，目前涉及作品编写责任的方面的法律比较笼统，还没有细分到“辞典”这一层面。任律师认为，作为出版单位的中华书局，一般主要会对著作来源是否合法、是否涉及剽窃有无恶意的人身攻击等方面进行审查，至于具体内容，一般是编书单位文责自负。 

■新闻延伸

娄师白将委托律师出庭

随着采访的深入，引起这场官司谁胜谁负还要等待法院开庭审理，但词条来源和根据只是某本杂志中采访某人说出的一番话，看来是有点“软”。不过，不管谁胜谁负，把“文革”那个非正常年代里不知是真是假的事搬进一个介绍艺术家的词条里，似乎并无此必要。

娄师白说，这次起诉，他不愿把矛头指向某些人，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开庭。他还说，因为自己年事已高，已由律师全权处理，开庭当天可能不会出庭。

信报记者孙玉洁文／摄